始祖后稷的农耕天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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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李山 责编 | 廖玥
上一期讲了《生民》的前三章，始祖后稷的出生神话，背后有着农耕文明的文化意蕴；始祖的天赋，就在其生而知之的种植庄稼的本领。下面接着看《生民》中间的四章：
实覃实訏，厥声载路。
覃：长。实：是。訏（xū）：大。
诞实匍匐，克岐克嶷，以就口食。
岐、嶷（nì）：有知觉的样子。
蓺之荏菽，荏菽旆旆，禾役穟穟，
蓺：同“艺”，种植。荏（rěn）菽：大豆、胡豆。旆旆:茂盛貌。役：行列。穟（suì）穟：密密麻麻的样子。
麻麦蒙蒙，瓜瓞唪唪。
瓞（dié）：小瓜。唪（běng）唪：圆滚滚的样子。
【大意】后稷哭声长又响，满大路都在回荡。他开始慢慢地爬，自己找口粮，无师自通聪明样。他种下大豆，大豆密密麻麻地长；麻和麦茫茫连成片，大瓜小瓜滚溜溜圆。
诞后稷之穑，有相之道。
相：助。
茀厥丰草，种之黄茂。
茀（fú）：拔除。黄茂：指庄稼。
实方实苞，实种实褎，实发实秀，
实：是。方：开始发芽。苞：苗开始成包状。种：苗始出地面。褎（yòu）：伸长。发：茎变高。秀：吐穗。
实坚实好，实颖实栗。即有邰家室。
坚：茎秆坚硬。颖：作物秀穗的尖。栗：籽粒坚实。有邰：地名。后稷始封之地。
【大意】后稷种庄稼，助长手法妙。拔去那蒿草，种上黄色茂实的苗。种子孕土壤，发芽鼓成包，苗子离地面，茎叶天天高，吐穗一条条。秸秆挺挺壮，禾穗簇蔟尖，籽粒坚实又饱满。由此后稷受了封，他在那叫做有邰的地方把家室建。
诞降嘉种，维秬维秠，维穈维芑。
秬（jù）：黑黍。秠（pī）：一个谷壳内含两粒籽粒。穈（mén）：红色的苗。芑（qǐ）：白色的苗。
恒之秬秠，是获是亩。
恒：遍，满。亩：按亩计算。
恒之穈芑，是任是负，以归肇祀。
任：负载。肇祀：创立祭祀典礼。
【大意】老天给后稷降下优良品种，黑色香黍双粒的秠，红色白色苗色奇。满地播种秬和秠，一亩亩收获都丰腴。红苗白苗到处种，又抱又背丰收季。后稷从此建立了周家的祭礼。
四章所赞述的，都是始祖在稼穑方面不教而能的天赋。后稷身份很尊贵，他是“感天而生”的上天之子；他还很强悍，屡弃不死，就是其生命健旺的证明。这些，用神话学的术语来概括，后稷就是个“半神”。然而，就是这位有着超常能力的“天之子”、这位半神，不是去冒险，去干常人干不了的大事，却干起了人间最普通的行业：种地。周人这样歌颂自己的始祖，当然是有其“农耕神圣”观念在其中。然而，就是这样的有关“神圣”的观念，也含着具有普遍意义的古代中国观念：真正的英雄，是在平凡人间生活中建立不凡功德。因此，后稷是一位文化英雄。
与后稷有关，在《论语·宪问》篇记载了一段有趣的对话：
“南宫适问于孔子曰：‘羿善射，奡荡舟，俱不得其死然；禹稷躬稼而有天下。’夫子不答，南宫适出。子曰：‘君子哉若人！尚德哉若人！’”
羿和奡是两位古代的首领，他们很擅长武力，其中的“奡荡舟”，有一说法是：奡可以陆地冲舟，即可以陆地上划船令其飞快行进。好大蛮力！然而，南宫适问：怎么他们都死得很惨呢？反而是老老实实平治水土、种植庄稼的大禹和后稷，子孙后代却可长期享有天下。孔子对子不答，因为他知道南宫同学已经有答案了。然后夸赞南宫“尚德”，懂得什么是最高的德行。孔子这样评价往古人物，是有《生民》这样的诗篇为其文化背景的。
门楼砖细雕刻“后稷稼墙”
其次，读这四章的诗句，还有一点值得注意，那就是诗篇表现的后稷稼穑的“有相之道”。诗篇表现后稷稼穑的“有相”笔法是十分畅达的。“种之黄茂”以下，诗篇连用了五个排比，连换了十个形容词来形容作物的长势，若没有对农耕的熟悉是做不到的。而且，这样的情况还反复出现在与农事有关的诗篇中，例如《周颂·载芟》：
“播厥百谷。实函斯活，驿驿其达。有厌其杰，厌厌其苗，绵绵其麃。载获济济，有实其积，万亿及秭。”
总之一写到农事，“制礼作乐”的西周诗人就精神健旺，就笔力畅达，显示的是对农耕生活的熟稔与喜爱。
稷王庙 献殿
然而，强烈的文学情调背后，是观念的作用，诗篇这样表现后稷的“有相之道”，只是要突出如下一点：后稷是农耕作物管理规则的创立者。“茀厥丰草，种之黄茂”两句八字的农业技术含量，在今天看难免觉得太平常，可是在数千年前的古代，一定表现的是当时的最新发现。
这样说，是因为下面的诗句，可视为是对“黄茂”一词所指的补充。作为文化英雄的后稷，诗篇继而表明始祖另一项功德：农作物新品种的获得。诗篇说是“天降嘉种”，其实是一种探索、寻找甚至是培育。诗篇神化祖先的“天降”之说，反而减损了祖先功德的创造性。有文献说，汉武帝晚期为恢复社会生产采取的“区田法”就源于后稷的技术。这样的传说，真实性可疑，却突出了后稷在农业上的发明之功。因此，在农耕稼穑上“有相之道”的后稷，越发像一位农耕文化的创造英雄。
本文节选自《诗经应该这样读》
中华书局2019年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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